_编者按 2017年11月的迷茫随着“我”的酒精摄入喷涌而出，反思自己生活的场所与这个世界的关系，在黯然神伤中踽踽前行。（本文首发于2017/12/14）_
文 / 秋山上编辑 / 秋山上图 / 源于网络
酒吧里一如既往的空荡，俨然人迹稀罕的荒野，触目所及无不是废弃之物。我屈起手指，叩击酒吧吧台的木质桌面，发出“咚咚咚”的声响，借以唤来酒吧的老板——老詹。
老詹从储酒间的大门闪出来。老詹已经年近三十，但仍旧是独身，自己经营这家酒吧也不过一年，此前生活如何位居何职我是丝毫不知——也不过认识一个月而已。老詹用手将嘴上的烟斗拔下，扣在烟灰缸上，震出里面已被敲骨吸髓的烟丝。老詹的右手拇指与食指因常年被点烟的火柴烘烤而显得暗黄不堪。“小子，来了啊。今天喝点什么？”老詹从吧台内取出一块抹布擦拭桌面。木质桌面打了一层厚厚的蜡，自是亮的不可思议。再往上一抹，抹去其表面的水蒸气——约莫是我的呼吸造成的——后便愈发光亮起来。“朗姆。”老詹不知是没能获取我的声音，或是语句的意思无法被其大脑理解，还在继续擦拭桌面，一边说：“你也就十七八岁不过，现在还是待在学校的时间吧，怎么成天溜到这儿来喝酒。”我不想纠缠下去，朗姆酒还是快点来的好，就对老詹说：“学校倒闭了。”“学校倒闭？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，谁不知道学校是国家赞助之下生成的产物，怎么会倒闭。只要国家不垮塌，学校断然不会有倒闭这一说法。我说的没错吧？”本想着这样子说好将一切追问下去的可能给斩断，奈何其兴趣反而更加浓烈起来，继续追问不止，我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回答老詹任何字符的，可话头已经打开，现在不是我想停止就能偃旗息鼓了。想来也是，开学校又不是开酒吧，怎么会说倒闭就倒闭，一说学校倒闭了，怎会有人不好奇这其中的原因呢？我思考了一下老詹的说法——国家不垮塌，学校断然不会倒闭。这一说法的根基似乎的的确确坚如磐石。“恩，没错。”我不可置疑地答道。当时的确没有真正深入地思考这一命题，或许是心心念念着早该送上来的朗姆酒的缘故。因为从本质上说，学校并不是为国家服务的，只不过在国家的强制性管理之下，学校不得不隶属于国家罢了。归根究底，学校本应是服务人类的产物，其存在是为了人类未来的发展和进步。其实想这些问题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，如果有人问我：“你成天无所事事的，就是想这些不值一提的事情吗？”我定会这样回答：人类只有通过思考才可以进步，或许思考这种事的确没有什么有利于社会的意义，但时常这样子思索可以提高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，当今后遇到扰人心魂的事情时，便可利用熟练的逻辑能力来捕获其本质，从而打破僵局。如此说来，时常思索倒是一大快事。“那你所谓的倒闭是因为什么事呢？”老詹不离不弃地追击着。如此一来，若想老詹快点把我的朗姆酒送来，还是得详细说一下缘由才行，“学校上个月发生了命案，一个老师中毒身亡，但警方花了整整一个月都完全找不到线索，不但不知道下毒的是何人，甚至连如何下的毒都调查不出来，但那位老师确实是中毒而死。”“你又怎么知道是中毒的？”“凶手自首了嘛，在校园网上告知所有人：毒是我下的，人是我杀的。但是，值得高兴的是，大家都可以放一段好长时间的假期啦！”“放假？然后你就可以离开学校了？”老詹一脸诧异地盯着我。“哪里？当警方在宿舍找到他后，他还称学校的自来水也被放了大量的毒。校方立即发布公告不许使用任何水源，并关闭了校内所有用水。警方取了宿舍和食堂的自来水水样回去检验，检验结果呈阳性，自来水内的毒素多得不行。再加之已有部分学生出现中毒反应，所以校方让我们统统离开学校了。”“哦？不可能不可能，哪来的这么多毒。”“事件的内幕或许没有这么简单的，但那些事情完全扯不到我们的身上，无需理会。”说到底，学校这一组织也在一定程度上带有色彩的，毕竟和国家相依为命，国家需要人才，学校需要资助。世上的关系不过利益交换而已，大组织也好，小群体也罢。像是一种自然界的“互利共生”关系。“啊，倒也是。”老詹点头道。见老詹终于没有再追问下去的势头，我赶紧重复了朗姆酒的事。老詹右手握拳锤在展开的左手手心上，恍然大悟地盯着我说：“怕是学校借此事掩盖更耻事呢！”“朗姆酒。”老詹像是终于意识到似的向我道歉：“实在对不起，光想问题来着。这就去给你拿。”老詹拿来朗姆酒，缓缓倒进盛有冰块的玻璃杯里，冰块碰着玻璃杯乒乓乒乓响个不停。我立即拿起酒杯，啜了一小口，朗姆顺着喉咙流淌下去，挑逗起肌肉的所有。我心想，什么学校什么下毒什么死亡，随它跟着记忆死去吧，此刻只有我亲爱的朗姆。我慢慢地品尝完手中的朗姆，也许花了二十分钟也许花了一个小时，根据空气中荡漾着的灰尘是辨认不出时间变化的，那么索性就不再去思考时间就是，反正短时间内是无需回学校的。既然无需回归学校，那便是空闲至极，无事可做。大多数面对生活不知所措的学生都不可避免地陷入这一境地。老詹又给我满上酒杯，又给自己满了一杯。我见状正要逃走，怎知老詹立马就说话了，“是不是不喜欢学校？”“何至于。学习的好地方嘛。各种人才齐聚，还可以毫无顾虑地恋爱。”“真的？”“还能有假？”“那倒也是。”说着老詹喝了一口朗姆来润喉，我也跟着喝一口。“我嘛，也读过好些年的书，还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。可就是记不起来学校里的趣闻。兴许本来就不曾有过什么趣闻。”我默不作声，双眼紧盯着手里的朗姆酒，一边观看不止，一边琢磨着其晶莹剔透的色泽是如何幻化的。“在大学期间，人没认识几个，书也没读过几本。对了，乔治·奥威尔的书读过？”“动物庄园。”“没错没错，就是这个。那时候可认认真真看过好些天，我尤其喜欢本杰明。”“写的是一群动物通过发动来摆脱人类政权的奴役，而后不可避免地形成动物政权，进行动物内部的奴役。一部讽刺意味浓重的小说。”“好像应该是这样子没错。”“而本杰明是头无比懦弱的驴，虽说不无聪明。”“懦弱的驴？反正我已经记不清楚了，近十年前的事。”老詹说完，一口喝掉半杯朗姆。我以为说完了，正要起身。老詹一把按住我的肩膀，招呼我再待一会儿，接着又给我续上朗姆。我心想，该死的朗姆，我以后再也不要喝了。“但是，唯独有一件事情，我至今都难以忘怀。小子，你交过女孩子吗？”“一个。”我漫不经心地回答。“我大学期间可是交过好几个嘞。”老詹像是回想起往日的辉煌一样眯起双眼，紧接着又满脸不如意地低沉下来，说:“可唯独只记得这一个。”老詹此前不会露出这种表情，现在这模样满是猎奇趣味，我不禁多看几眼。“认识那个女孩是在图书馆。照理说，我这种人是不去图书馆的，但那天中午一下课，舍友就前所未有地说着要去图书馆。一问之下才知道，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。声称去图书馆找书，抄几句情话去表白。我便陪着他去了，然后我在图书馆就碰见她。一见钟情。一见钟情能明白？”我摇头。满满的朗姆随着我头部的摆动微微晃荡起来。“那种感觉，妙不可言。硬是要表达的话自是表达不好，只能说就像有人拿一根狗尾巴草挠你的肚脐眼，一忍不住就笑了出来。可以想象？”“可以。”“然后连着两个星期我都跑去图书馆看她，她每天都在那儿看书。有一天她直接走到我面前，把手里的书甩给我，说:‘成天到图书馆来都不看书。喏，给你一本。’那本书就是《动物庄园》。”我不吭声，这故事的结局可想而知。“把书拿回去后我读了好几天，没读完。没几天到了图书馆后，那个女孩就问我喜欢里面的哪个人物，我略微一想，就本杰明吧。给她一说，她乐呵呵地笑起来，问我为什么。”“你怎么说？”我问道。“我说，本杰明最能思考，有自己独立的想法。那天晚上我和她睡了，没有任何安全措施，第二天醒来后她问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，我回答还不知道的事情嘛。她失望地摇摇头，说了一句:你还真是像本杰明。从此以后她就消失不见了。后来在图书馆蹲了几天，都没再见到她，最后也只能就作罢。《动物庄园》放在宿舍里也不翼而飞了。”我盯着老詹沉默不语。“当时我不懂她为什么说我像本杰明，现在也不明白，但我也没有决心再去寻找答案了，没有意义。不过，那女孩的身材真的不错哦，皮肤细腻白皙，也足够的丰满，弹性十足……”“喝点酒吧。”我打断老詹的话。“啊，来，干杯！”老詹高举酒杯喊道。“敬社会的朗姆。”我说。老詹迟疑了一会儿，也跟着我说:“敬社会的朗姆。”然后我们两人将朗姆一饮而尽。出了酒馆大门，心中想回归学校的空前扩大，管他什么中毒，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喝朗姆酒了。跌跌撞撞走在回家的路上，我想起本杰明的所作所为，不禁觉得，在身处的体制下，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着本杰明的影子。一头懦弱却聪明的驴。不知这究竟是可喜，还是可悲。
作者介绍：秋山上，不入流的写作者，在放弃与挣扎中前行，对在俗世中存活下去仍抱有一丝希冀。